翻船选手不翻车

“我还有七次死灰复燃的机会。”
祝我顺其自然,祝我永远热爱。

默读:《冬日里的小事》

1.舟渡冬日里的一些琐事。

2.北京后海,溜冰,糖葫芦,小酒吧。

3.给北京第一场雪的贺礼。

4.我夏天写的。准确地说是从冬天拖到夏天写的。而且现在已经立秋了。(当初写的时候。)

5.林静恒1101生贺《信与歌》 也是冬天的故事~



(一)



费渡回国倒时差,再加上帮骆闻舟清理地下室的杂物,一口气睡到了下午。一觉醒来,他的头还是很疼。

他长长地吸了口气,伸了个懒腰,嗅到了枕被上骆闻舟惯用的洗衣液香气。

“到家了。”他想,他全身仿佛都陷在棉花堆里,动也不想动。

费渡难得地想要赖会儿床,但是骆一锅不让。听骆闻舟说,这祖宗最近学会了一种爬到窗台上拉开窗帘的绝技。他们的卧室朝向好,阳光充足,躺在床上的人往往受不了太阳这么晒,便会认命地爬起床,满足猫主子加猫粮或者是陪它玩的一系列要求。

“哗啦”一声,随着便是阳光兜头兜脸地朝他泼进来,他拉过被子盖住脸,躺了一会儿便觉得闷得慌,阳光也并不放弃,将他裸露在外的额头和耳朵晒得发烫。紧接着,他小腿上一沉,随即响起了骆一锅“嗷嗷”的叫声——这货始终对费渡存在畏惧之心,因此还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,如果是骆闻舟,就得压到他胸口上对他上爪子挠了。

费渡不起,骆一锅也不动,一人一猫一躺一坐,似乎都准备和对方耗到底。只是费渡不知道是自己躺的姿势不对还是骆一锅最近又重了,他的腿被那位大爷压久了竟然有点发麻。

于是费渡率先认输,认命地掀开被子起床,临走时往窗外望了一望,盛了一眼的蓝。

燕宁的冬日爽朗大气,楼房,街道,树木,整齐地罗列在一起,简单而清晰,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。放眼望去,蓝色的是天,高矮不一错落有致的是楼房,交错但平坦喧嚣的是马路;视野远方的树木经一夜大风刮过,只剩下枯黄的枝丫,在天边密密麻麻地织了一片,被濒临傍晚的阳光染上金黄的色泽,好似天空这枚镜子底托的镶边。

屋内的暖气干燥而热烈。

忽地门被推开,接着抽油烟机的声音和早餐的香味接踵而至,不一会儿便塞满了整个房间。骆一锅看见来人仿佛看见了移动的饭碗,“嗷呜”一声便扑了过去。

“去,祖宗,难怪刚刚客厅里那么安静厨房也没人捣乱,原来窝在房间里吵你哥呢。”来人身上系着围裙,挽着袖子拿着锅铲,手还是湿的,想必是刚刚还在做饭,因此对骆一锅的攻击没有用手抵挡,只是匆忙地侧身躲避,“你才吃了午饭,不能再吃了!将来胖出心脏病关节炎怎么办?”

骆一锅梗着脖子叫唤,誓不向断它食粮的恶势力低头。

裤子还是普通男装店打折买的一条,身上的白衬衫是上次他帮着买的。

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,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?”

“嗷呜!”

左手手腕有浅浅的痕迹,是常年带着手表留下的,做饭的时候他都会把表摘了。

“嘿?骆一锅!爸爸太惯着你了是吧?”

他昨天才刚刚刮过的胡须,一定是近日值班太忙没有时间打理,看见自己回来了才收拾一下的。

“混蛋玩意儿!你才在地上滚过一遍,又上床!”

头发?头发刚刚剪过吗?

费渡说不上怎么回事,忽地周身什么东西的色彩都淡去了,就剩下眼前的人,还是以前的眉以前的眼,这些都在他心里来回滚过无数遍的影像,此时仍然牵着他的三魂七魄满地走,甚至他还没反应过来,他心底的声音就先他一步,把他眼前的人多了什么少了什么、哪里变了哪里没变都叙述了一遍。

“我是扫描仪成精了。”费渡荒唐地想,“对人类起了贪念。”而下一秒他又觉得好笑:“什么玩意。”

于是成精了的费渡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,捏起他的下巴,对着他的唇亲了一口:“师兄,我回来了。”

于是他看见骆闻舟的眉眼瞬间亮起来。



(二)



依骆闻舟的视角,当时他正和骆一锅激情对骂,站在一边卡带一般定住的费渡突然凑到自己身边亲了一口,惊喜之余的这波惊吓让他锅铲都差点没拿住。

他竟然还没同自己计较他们和骆一锅的辈分问题!

“不会在欧洲待了半个月,把人都待傻了吧?”他心神不定地准备好早饭,没留神,又顺路给骆一锅加了一碗猫粮。

让费渡接过去的骆一锅一看见自己的碗里有了东西,一出溜地从费渡怀里跳下去,三两步就跳到自己的“下午茶”前大快朵颐起来,与碗一边大的胖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神气,实在是个又灵活又快乐的胖子。

至于为什么自己的饲养员忽然反悔给自己吃饭,它才不会管,它只要有的吃就够了。

等骆闻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,骆一锅装猫粮的小碗早就空了,于是饲养员一怒之下把骆一锅今日的晚饭给取消了,转而关心起费渡来。

有道是物极必反,这两只“一锅”的食量也是占据正反两极,从来都不肯在中间线上好好待着,一个吃得太多一个又吃得太少。骆闻舟看着喝个豆浆都像在品茶的费渡,心中略感无奈:“得,好不容易胖上去的两斤在欧洲待两周又瘦回来了。”

费渡的公司近日在欧洲有一个大项目要做,双方高管开会商议,来来回回就用了两周时间,骆闻舟又因为一个大案忙得焦头烂额,因此两人少说也有一个月没有待在一起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骆闻舟提了一嘴“有时间我带你去燕宁周边逛逛”,拖拖拉拉拖到现在,竟和“把压岁钱给妈妈,妈妈不久之后还给你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“择日不如撞日了。”骆闻舟想,“正好也带他出去散散心,否则我真变成那种说话不算话的糟心家长了怎么办。”

费渡正认真地吃着包子,发现骆闻舟一直盯着自己,甚是熟练从容地弯一弯桃花眼,还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嘴角。

骆闻舟:“……”

净装大尾巴狼的混账玩意!

于是他笑着捏了捏费渡的下巴,俯身朝他耳边低声道:“乖,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,你这一天的媚眼就抛给墙看吧。”

骆闻舟堂堂一个刑警,作风活像一个土匪。

费渡笑意一分不减,没什么诚意地说道:“哈哈,师兄,我好怕哦。”

别人是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,费渡是一身撩人的桃花让他无从下手。骆闻舟不知怎的,忽然偃旗息鼓,也不打算和他撩下去了,长叹一口气,简单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吃饭吧,吃完我带你去后海逛逛。”



(三)



费渡吃完一个包子喝完半碗豆浆之后就不再动筷子了,骆闻舟也没有强求,只是监督他穿好秋裤,再在出门前给他系好了围巾。

虽然每次费渡都觉得骆闻舟让他出门多穿衣服的叮嘱实在很多余,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除了拼钱拼颜就是拼谁火力壮;但每次一出门,他不得不感慨骆闻舟的决定是对的。

费渡在房中因为暖气的缘故,才觉得阳光额外滚烫,如今站在燕宁街头,才明白丁点儿的日头相较于三九的严寒,不过杯水车薪罢了。

燕宁前不久才下过一场雪,栖在路边和枝头久久不化,给街边的景物加了几分凛冽的寒意;护城河绕过他们走过的路长长地蜿蜒而过,上头竟然也结上厚且泛白的冰,夏日时碧绿的爬山虎已是枯黄一片,一场大雪之后仍不肯就范,仍然长长地从墙上垂下手来,有气无力但仍带倔强地摩擦着冰面。

因着水面结冰,早些日子在河里游冬泳的壮士们已然不见踪影,河对岸的下河的台阶处已然人影萧瑟,但河这边从来都是居民回家的要径,因此不缺乏来往的人群。这条路本不宽,还被规划硬生生分成了停车位、机动车道和人行道,往来的自行车骑手也要在夹缝中生存,大路小路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难免显得有几分拥挤局促。

于是骆闻舟他们主动给老人家和小姑娘们让路,遇到行动不便的,还主动搀扶一把。可能随着社会发展,像他这种帅的,老人家们见多了,因此道谢的时候都往费渡那种“格外帅”的身上看。甚至还有老太太笑眯眯地夸:“小伙子待人真好,长得也真好,那个什么‘网红’也没你长得齐整呢!”

费渡眼观六路,看见骆闻舟笑似非笑的表情,但笑不答。

眼见人家老太太走了,骆闻舟才一挑眉,道:“小伙子人美心善,不愧是咱们市局的模范家属啊。”

费渡把手插在兜里,哈了一口白气,道:“换掉你那身天坛大爷同款的羽绒服,你也能享受这种光辉。”

仿佛为了耻笑他这种敢与燕宁冬天抗衡的人类,他话音刚落,一阵北风刮过来,激得他打了个喷嚏。

费总打脸的时刻对于骆闻舟来说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,他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趁机摸出一顶帽子往费渡头上一套:“小同志这句话就说的有失偏颇,天坛大爷怎么了,羽绒服又暖和又方便,养生时尚两不误,我们也是在引领别样的潮流。”顺便嗤笑一声,完成他的反击:“你这件外套这么贵,是送你几个喷嚏当赠品吗?”

费渡自知理亏,便没有反驳,只默默听着骆闻舟的数落:“你们这些小年轻,要风度不要温度,还总是熬夜,现在挥霍掉这些身体的资本,以后怎么整?”顺便悄悄扯下帽子看了一眼,是一顶毛线帽,但是和他的外套颜色很般配。

他笑笑,道:“我不是还有师兄吗?”

骆闻舟看了他一眼,看见他冻得通红的鼻尖,便帮他重新系了一下围巾,是一个暖和的系法,但是不够好看,他想了半天,实在没办法了,只好放手,在费渡的头上轻轻拍一下:“你师兄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,只能打你两下,让你挨打长教训,记得自己照顾自己。”

骆闻舟表情诚恳,语重心长,好像前些日子熬夜办案、三餐颠倒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
“一看就是小时候皮太厚,咱爸妈打你没让你长教训。”费渡摸着脸边上的围巾想。

他们经过一棵松树,发现头顶叽叽喳喳的特别热闹,透过树枝往里看,发现里面藏了很多小麻雀,一团又一团,在枝头蹦蹦跳跳,好不欢乐。可等他们再走得更近,小麻雀们发现了窥伺它们的陌生人,叫声就像被拧了开关一般戛然而止。

费渡看一眼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运动长裤的骆闻舟,再看一眼树上的小麻雀,因为背着光,只能看见黑黑而小小的一团。费渡在地下室翻到了旧照片,里面的骆闻舟也是这么黑黑小小的一团,在大冬天里鼻尖被冻得通红,却生气地拧着眉毛,耍着横。

“真的挺像的。”他笃定地得出结论,他觉得这说不定就是骆闻舟的小时候。



(四)



过了护城河再往北走,便走进了燕宁的老街区,只能看见灰扑扑而略显低矮的胡同和民宅,仿佛时光也随着建筑一齐弯腰,回到了古旧的岁月。

费渡想细细研究一下民宅的大门,却被骆闻舟拉着一直往前走,他有些着急。

“咱们去滑冰。那是最好玩的。”骆闻舟说,“你小时候还没去这种地方玩儿过吧,太亏了。”

费渡道:“是啊,我亏大发了,不过我很好奇,你在冰场都玩儿些什么呢?”

“多了。我小时候有一本相册,全是冬天在冰场溜冰的。不知道放哪儿了,竟然也不在我这。”骆闻舟笑了一声,“不过你要是体验过了,你不看也知道。”

他们一抬头,望见了橙金色的天空。

“四点了。”费渡说。

“快点吧。”骆闻舟看了看表,“我们还有一个小时。”

他们的步伐渐渐快起来。

雪白的湖面被鲜红色的围栏和旗帜围了起来,花红雪白般地灼人眼,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衬托了谁。费渡被骆闻舟牵着手,他们穿过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,越过一样满溢而出从而在空中飘荡的笑声,在无尽的石子路上向前走着。

而冰场的朱红围栏一样是无尽的,红色在混沌的黄昏中连成一片,像彼岸开不尽的花朵。

河岸的路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长,一眼望去又连绵成一片,实在难以辨认,因此他们到达冰场的售票处时,门早就关了。

仿佛是要应景一般,最开始的天空只是悄声暗了个角,现在四周的日光都溃不成军了,无声地崩裂开来,墨色铺天盖地地漫了上来,激得路边的灯一盏盏亮了。

骆闻舟个儿高腿长,再加之方才走的急,费渡有点跟不上,此时乍一停下来,不知怎么地,他盯着骆闻舟,突然喘了口气。

骆闻舟本来有点低落,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逗笑了:“刚刚累了为什么不说?”

费渡也笑了:“这不是想瞒住我在欧洲并没有好好运动的事实嘛,师兄千叮咛万嘱咐,我不想让师兄劳心。”

骆闻舟挑眉,万万没想到还能套出这么一件欺瞒不报的大事:“那你快说,你微信步数怎么造的假?你不会是让你助理帮你代刷吧?”

因着夜色来临,后海街边的店铺和酒吧也相继亮起了灯,他们顺着人群,走到靠里的街上。酒吧的服务员站在各家门口招揽着人群,费渡的目光一时间被它们吸引了,在一片流光溢彩中流连不去,心不在焉地道:“这倒是我自己刷的。只是你让我做的那些运动,我全给赖掉了。”

费渡别的不说,偷懒倒是益发坦荡。

骆闻舟拍了他一下:“那你酒吧也别看了,你完不成健身的KPI我连橱柜里的酒都不让你喝!”

他们正好撞上出来揽客的酒吧服务员:“先生,要不要进去免费欣赏音乐?”

骆闻舟含笑拒绝,指了指费渡:“对不起啊,他未成年。”

也许是来往客人拒绝得太多了,也许是服务员当日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情,他听完了额外暴躁,在他们的背后怒喊道:“胎教都能听音乐,还未成年?!”

骆闻舟倒也没动怒,和费渡对视一眼,对他说:“这事儿就赖你,长得一点也不像未成年。”

费渡摇摇头,笑了。



费渡私心很喜欢后海。

后海的街道很有意思。一方面它几十年如一日,仍然是低矮灰色的楼房和略有些狭窄的街道,但色调淡雅大气,且充满人间烟火气,往里望一望,就能窥得老舍笔下几点旧日的时光;另一方面燕宁的老城区里,它又是最有生机的,白天充满了成群结队打卡游玩的小年轻,夜晚则是酒吧的幻彩和流行音乐、街头隐匿的小资咖啡和抒情小调的聚居地,后现代勃发的气息混合着夜色喷薄而出,配合着灰房旧瓦,竟然也说不出有什么违和感。

“后现代小年轻”的部分,费渡有着骆闻舟监督不敢去,但是其他部分依然是能踏足的。在吃完一串冰糖葫芦,一份黄米凉糕,一份爆肚儿之后,他和骆闻舟沿着满街的灯火散步,渐渐离人潮越来越远。

“早知道这儿的东西那么对你胃口,我就不盯着你吃饭了。咱快点出来,没准还能赶上滑冰。说什么也想带你去冰场体验一把。”骆闻舟说。

“下周不行吗?”费渡问,“下周我们公司就放年假了。”

“不一定。”骆闻舟拿过费渡手上的黄米凉糕咬了一口,忍不住皱眉:“太甜了。外面的这种都甜得发齁,回家我可以研究研究,给你亲手做一份。”他把塑料碗还给费渡,补充道:“下周的话你得祈祷,年假排班轮不到我;也得祈祷那些犯罪分子大过年的消停会儿,没什么特别的刑事案件。但是按照往年数据来看,我春节期间还是比较闲的。”

“那我太亏了。”费渡说,“错过燕宁下雪,也错过师兄往年的年假。”他眼角一挑, 轻轻地道:“也错过跟师兄一道滑冰的机会。”

他总觉得骆闻舟的反应有点害羞。

出了后海,沿着那些小商铺往深了走,就是繁华的商业街部分,在漫天的夜色里,能走到霓虹灯下的鼓楼。费渡带着骆闻舟,看遍了、逛遍了,就和他一同归了家。



(五)



骆闻舟带着费渡进行了一场围着后海的八百里狂奔,第二天就被陆局的一通电话叫去加班,连假都没放完。

于是费渡就待在家,给自己泡好一壶咖啡,再给嗷嗷乱叫的骆一锅和小猫换好食水,抱着笔记本电脑像模像样地往沙发上一坐,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,等着骆闻舟一出门,就转过头来,从沙发垫里摸出一本相册。

里面几乎所有的照片都是在冰场上照的,滑冰冰车冰壶样样齐全,还有小学参加比赛的照片。明明照片都是死物,他却看得比什么都入迷,仿佛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孩真在他眼前又蹦又跳。厚厚的一沓好几百张,他一张一张认真又仔细地看过去,比读报表还要严谨。

看着看着杯子空了,他一抬头,看见穆小青正倚着门框瞧着他笑,脚边还堆了一大堆新买来的菜。

“妈。”费渡连忙起身,“您什么时候来的,在这儿站得累不累?”

穆小青还在笑:“刚来,本来想赶紧进来,但小费这么可爱的样子太难得了,索性就在门口多看了会儿。”她跟费渡一齐把袋子拎进厨房,开始清冰箱,“是骆闻舟小时候滑冰那一本吧?我和他爸那儿哪本都齐全,就差这一本。”

一般来说,只有费渡逗别人,没有别人逗他的份。因此他此时被穆小青一打趣,耳根的红就将他暴露得很彻底。再加上对方是骆闻舟的妈,他也没什么装大尾巴狼的必要,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:“师兄小时候挺可爱的,想背着他偷偷看。”

穆小青很好奇:“为什么是偷偷看?”

费渡道:“因为当着他的面看他会害羞,然后就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相册藏起来,那我这辈子就找不到看不了了。”

穆小青问他:“冰场可是燕宁小情侣的约会圣地,骆闻舟那小子就没说带你去逛逛?”说着就笑起来:“我和他爸每逢冬天,就会把他丢在家里,两个人去滑一天的冰,搞得他这么多年来对那儿一直很向往。”

所以也肯定想自己长大了带着另一半去。

费渡顿时明白了,难怪骆闻舟前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失落。



费渡和穆小青终于把一大袋子菜腾进冰箱,或红或绿的菜蔬被码得整整齐齐,满满当当地塞满里面的每个空格,带给人一种充满烟火气的安心。

费渡把咖啡杯洗了,用茶具重新冲了一壶穆小青爱喝的花茶,笑眯眯地对她道:“师兄昨天休假约我去后海,结果我们去得太晚了,冰场关门了。他小时候的故事,您能给我多说说吗?”



(六)



骆闻舟因为持续跟进案子,天天都早出晚归,有的时候因为太晚,不得不睡在警局,费一锅和骆一锅都疏于管教。过了几天他回家一看,费渡依然轻得随时能拎起来,而骆一锅,又肉眼可见地胖了几斤,在猫架子上的那只毛团似乎又更大了。

“咱妈给人做菜不太行,给猫喂食倒是挺到位。”骆闻舟有一次回到家,看见此情此景,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,“且不说骆一锅这只大猫,我瞧家里这只小猫都有三高的风险。每次它们到我腿上坐一会,我腿都发麻。”

费渡的腿也被压麻过,他有心想阻止,但穆小青和骆诚每次来的时候都流水一样给这两只猫塞吃的。不过眼前的骆闻舟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,他欣赏得津津有味,倒是忘了忧愁。

“没准等它俩的脸比猫食盆子还大因此吃不了碗里的猫粮的时候,反而能瘦掉几斤呢。”他闲闲地想。



转眼又晃过小一周的时间。骆闻舟下午在警局正式结了案,就能下班,短暂地恢复人生自由。

但是费渡等了很久,都没有等到骆闻舟回来。直到手机接到郎乔的私信:“费总!今天的庆功宴老大被我们扣下了!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一起来啊!”

费渡好奇地回复:“骆闻舟也能被你们扣下?”

“其实是陆局有事找他,他推脱不开啊。”

于是费渡也没再想,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。

一到目的地一见到人,如费渡所料,哪有什么陆局约谈,包间里只有闹得热火朝天的一堆小年轻,骆闻舟正挽着袖口,手拿啤酒跟陶然侃大山呢。

“叨扰大家了。”费渡笑道,“跟大家借个骆闻舟,改天回请啊。”

郎乔:“我就说吧!不要给费总发短信,不然会有大型虐狗现场的,你们非不信!”

还没等他说什么,骆闻舟低笑一声,拿上外套,在一帮单身狗令人牙酸的抽气声中,反而把费渡拽了出去。



(七)



费渡把车停在小区里,带着骆闻舟一块儿来了后海,七弯八拐地,找到一家时光杂货铺的小店,在柜台前和店主交涉了几句。骆闻舟索性也进店看了看。

“时光杂货铺”这种小店,大概每个旅游胜地都有这么一两家,专门卖小时候的零食玩具,主打的是一种怀旧的氛围。甚至店面装潢都特意做成一种90年代小卖部那种样子。骆闻舟大致看了看,就看到他小时候废寝忘食想要收集的卡牌。当时他们男孩子流行坐在地上打这种游戏牌,用卡牌技能对战,有的时候也会把牌折起来,在地上一拍,争取用气流把卡牌带起来比谁拍得远。不过再到后来《三国杀》火起来,大浪淘尽英雄,这些卡牌就不再是熊孩子们的宠儿了。

费渡顺着骆闻舟的目光看过去,出于好奇,拿着那套牌看了看,不过因为卡牌是塑封的,只能看到第一张牌上的精灵,青面獠牙的,颇有点克苏鲁的风格。也不知道他们小时候是怎么想的,竟然觉得这样的卡牌十分威风。

但还没等他询问什么,骆闻舟就若无其事地道:“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黑历史的具象化展现嘛。”下一秒,他长腿一跨,就站到了店铺的门口。

费渡动也不动,站在原地,懒懒地环着手道:“不是‘咱们’,是‘你’,我的童年生活可没有这么丰富多彩。”他表面上八风不动,眼底的戏谑实际上都快漫出来了。

骆闻舟挑眉:“是啊,你中二病发得相当晚,都上高中了还有那么一大堆不省心的事,这些在这个店里可铺陈不下,非得搁家里慢慢说道说道才能说清楚。”

费渡实在没忍住笑:“别这么睚眦必报啊师兄,不喜欢数码宝贝也不至于被迫害至此吧。”他伸手从更高处的框里拿出另外一副卡牌道:“不过师兄还喜欢库洛牌,我倒是可以勉强投你所好。”顺便还十分绅士地帮够不着的姑娘拿了一套。费渡那双桃花眼隐在金丝框的眼镜之下,活脱脱就是女孩子梦里斯文败类的活标本,四目相对之下对女性的威力不可估量。那个女孩子显然没能幸免,脸一下就红了,视线在他们两个人间来回打转,一时间之内在“绝世美男快来品品”和“两个疑似cp的男人隐藏属性是马猴烧酒”之间犯了选择困难症,不知道先吃哪个瓜好。

骆闻舟的童年几乎是野马型的,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想起来“库洛牌”是何方神圣,但是为时已晚,费渡已经一个人靠在墙角里笑了很久了。

“混账玩意。”骆闻舟想,“欺负我知识不对称啊。”于是他跨进门把费渡又重新拎了出来:“无中生有,栽赃嫁祸,费事儿,你可以啊。”

费渡报之一笑:“走了,师兄,今天我来带你见识见识溜冰场的大门究竟朝哪开。”

“嚣张。”骆闻舟想,“这得意忘形的劲儿,跟那天树上那群小麻雀一模一样。”



(八)



其实溜冰场的售票处并不难找,在光线充足的大白天,还是非常容易辨认的。但就算如此,他们越过绵延十里的红色围栏寻找入口时,还是颇费了些风波。

费渡下地时,觉得冰面上走路没有想象的滑。脚下的冰已经被冰车和其他人的鞋底磨成一片粗糙的白色,如果有冰车滑过,受力不稳时还会刮起一堆细碎的冰沙。因为模糊的底面,反而给人很多安全感。

现在冰上运动的器具都有专人看管,不需要额外租赁收费,只要还有,就可以从指定地点随便拿,费渡刚刚摇摇晃晃地走向冰车,就看见骆闻舟拿着另外租的两双溜冰鞋走过来,问他:“你是想坐冰车还是想溜冰啊?”

费渡想了想,还是选择前者。

脚踏的冰车被先来一步的游客抢走,只剩下传统的冰车,得两个人用冰刀抵着冰面前行。也许是冰面太粗糙,也许是两个大老爷们儿手长脚长不好用力,冰车简直寸步难行。

“费事儿你行不行啊?我第一次滑冰车这么费劲。”

费渡扶着冰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,边笑边喘。

“这可不行。这样下去就亏了。”骆闻舟放下冰刀道,“费事儿,换溜冰鞋吧。”



骆闻舟滑冰起来如风,在费渡换好冰鞋的这个间隙里,他很快就找好了感觉,沿着四周转了一圈。

费渡刚刚穿好鞋,重心不稳,差点要摔倒,却被一个人稳稳地抓住双手。

骆闻舟呼出一口白气,黑色的瞳仁却在这片朦胧的雾气中显得越发沉静。他背后的暮色也渐浓,夕阳从房子后攀出,勾着树的枝丫,升起橙金色的一轮,而正中央的冰面上掉落了同样一轮橙金色的光,照出冰面上斑驳的坑与划痕,竟然像泛着波涛的湖面。

费渡道:“我站不稳。”

“那我慢点儿滑,你抓紧我。”骆闻舟握住他的手,缓缓后退,他看着费渡的眼睛:“我带你去看最好的风景。”

于是他们开始滑起来,骆闻舟一直抓着费渡的手,一直在纠正他的动作,比如上肢要放松,哪只脚向前时应该怎么移动重心等等。有人带着走,几个小时的时间,费渡越滑越快。夕阳越过树梢枝头,随着他们一路前行。鸟在天上展翅,他们在地上前行,其实细细算来都是是一种另类的奔跑;行人和房屋在他们的视线中后移,而金黄色的芦苇的顶端闪着微光,无论他们怎么滑行,都绵延向一片无止之境。

终于喧闹的人声被他们抛在脑后,像一大片在他们背后蒸腾开来的,欢天喜地的云。前面是冰场的围栏和落了雪的湖面,几只鸭子借着芦苇荡的遮掩,蜷缩其中——他们拥抱着一片新的寂静。

视线的尽头是一座古塔。灰色的塔身在余晖中鼎立,琉璃瓦泛着金色的光辉,一天之中最后的绚烂也即将落了帷幕。

骆闻舟问道:“你现在能自己滑了吗?”

于是费渡贴着芦苇荡自己滑了一小段,周身带起的微风让芦苇的叶子微微摇摆了一下,然而下一秒,他就扶着飞快赶来的骆闻舟,险之又险地跪在冰面上。



(九)



费渡往回走的时候专门去了刚才的旧时光杂货铺,回来的时候把手插在兜里,向骆闻舟道:“走吧,师兄。”

街边酒吧的灯又亮了。

他们走着走着,突然看见门口招揽客人的服务员,浑然是上次那个人。于是他们停下来。

“去酒吧听音乐吧师兄。”费渡道。

“成啊。”骆闻舟道,“胎教都能听音乐,你一未成年有什么不行。”

他们说到这笑开了,由那位倍感奇怪的小哥引路,在酒吧里面落了座。



因着还没入夜,酒吧还没有到生意的最高峰,座下的客人也不多,台上的吉他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漫不经心地拨弦,唱着低沉舒缓的民谣。

费渡前几年混迹燕宁各大奢靡腐败场所,什么荤的素的都见过,但是和刑警在街头文艺打卡的小酒吧喝酒,这还是第一次。但是他觉得正好,几个小时的冰滑下来,他四肢都有些懒了,听着歌手各式各样的民谣小调,竟然还觉得有些舒适。

他托着腮看着骆闻舟,有些困倦的双眼半合着,所有的光线都在他眼里变得混沌不清,有些迷离的意味。

他看见骆闻舟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兜里拿出来的信封,借着光仔细端详着。

于是费渡凑过去:“师兄这手也太快了。”

骆闻舟看着他们在冰场里面的抓拍,笑道:“原来你去那个小杂货铺是干这个的。那老板也太不容易了,跟着我们在冰场里一路跑,都不知道怎么拍的。”他看着相片里的费渡,打趣道:“成啊,费事儿,你最后那一跤怎么摔的都让人给你拍下来了。”

费渡道:“你早就发现人家在拍你了,但你存心装作不知道。”他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放在骆闻舟腿上,细长的眼角一眯:“我说的对吗?师兄?”

然而还没等骆闻舟说什么,他眼皮一耷拉,再抬眼就无缝切换到正常说话模式:“那老板只接私活,多少有点看心情看眼缘做生意的意思。我也是托朋友帮忙才弄到的。”

骆闻舟小心翼翼地把装相片的信封收进自己羽绒服的内兜:“是因为上次吗?”

费渡是真的有些困了,他抓起骆闻舟的手,放到桌子上,一下一下地摩挲:“是咱妈说的,她说带着约会对象来这儿溜冰,这是你小时候的梦想。”

也顺便说了很多骆闻舟小时候的故事。是他不了解的骆闻舟。

骆闻舟道:“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他用手把遮挡住费渡眼睛的发丝拢开,问他:“我看你困了,咱回去吗?”

费渡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,轻轻地点点头。

面对难得这么乖的费渡,骆闻舟简直不知如何是好。



(十)



从后海走回家,少说也有半小时的脚程,骆闻舟拉着费渡,有一搭没一搭地走,悠闲极了。

燕宁古旧的建筑被夜晚的灯红酒绿浸泡久了,也别有一种喧闹的温柔。

“费渡。”骆闻舟道,“其实带你来后海滑冰这件事儿,也不全是我小时候的愿望。是你没回国的时候跟我说的。”

费渡有些惊讶。

“有一天咱俩打电话,我早上七点给你打过去的,你那边是深夜,大概是太困了,打着打着你就睡着了,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?”

“什么?”费渡问,攥紧的骆闻舟的手,尽管对方手上的对戒硌得他有些发疼。

“‘师兄,我很想你。也很想你带我去滑冰。’”

在欧洲出差的时候,费渡特意抽了几天在街上转了几圈。他偶然路过一个溜冰场,看见里面来来往往的人,他就想到了骆闻舟。

没想到晚上的电话出卖了一切。

“啊。”费渡道,“不好意思,真的想不起来了。”

当他远在异国他乡的时候,他想起来的都是与骆闻舟有关的一切。

燕宁的老街,街头的落雪,冬日清晨的暖阳,家里那两只不断长胖的猫,甚至是他早上醒来时厨房里碗筷碰撞的声音,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……

因为骆闻舟永远是可以让他停靠的港。

无论费渡走得多远,骆闻舟都不会离他而去。



到家时已经将近九点。家里两只猫看见他们就围了上来,不断发出饥饿的哀嚎。

骆闻舟去厨房给俩人做饭,费渡在客厅给俩猫喂食,事毕,他打开电视,打算看看晚间新闻。

结果骆闻舟就喊他吃饭了。

晚饭吃一半,骆闻舟就去了客厅,半天没回来。费渡赶过去一看,这位平时老教训他“吃饭的时候要专心,不能干别的”的骆警官一时兴起,正拿着他们今天新洗出来的相片,往他儿时旧相册后面的空页里塞。

结果这个时候燕宁电视台开始播起了民俗宣传小短片:“燕宁的冬天肯定少不了溜冰,后海的溜冰场,到现在,依然是和家人恋人游玩约会的好去处……”



—全文完—



一点后记:

1.大概就是一点北京民俗风情散谈。后海是什刹海的一部分。

2.从20年年初坑到20年8月。也就是后半段是在夏天(立秋了也)敲出来的。这个坑虽然时隔半年,但终于填上了,终于换来心安。

3.也算是对舟渡有了一个描摹和交代。

4.人不在北京,但是初雪快乐!!全国的大家都要快乐哦!!!有空来玩雪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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